从前，奶奶住的地方叫旯坡园子。那里有我的童年······
旯坡屲
谢家坪的对面叫旯坡屲。小时候，那里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麦田，也有村里的小学。
麦黄六月，旯坡崖下飘荡着一阵阵“旋黄旋割”的回声，这是收获的信号。旯坡屲上也顺势吹起了割麦的冲锋号。麦田里的劳作通常分工是精细的：婆姨们手脚麻利地负责割，满身腱子肉的老汉们负责往家里挑。倘若见到婆姨自个儿往家里挑麦，那这种情况大概是老汉当麦客子去老陕关中赶场还未还。
赶场也叫赶麦场，也就是从关中开始追随着自东向西麦黄的脚步，一场场从关中赶到陇中老家。这是受经度的影响，地处东方的关中麦子先黄，关中收完麦子以后，陇中的麦子才黄。于是便有陇中的劳力结队去关中赶麦场，他们通常被称作麦客子。麦客子也不是谁人想干就干的。首先你得有一身腱子肉，经得住个把月的赶场；其次，割麦速度要快，手法娴熟，最后还要老实不偷懒。当然雇主还希望你吃得少干得多。麦客子通常有两种：一种是只负责割麦；另一种是负责挑麦。当然也有即割也挑的。
旯坡屲麦田里的汉子都是个顶个的麦客子。
割麦，显然是一项技术性要求特别高的工作。首先麦客子得会磨刃镰子。如果你见过走街串巷戗菜刀的，那就对这个技能很熟悉了。技术不过硬，将刃子磨卷刃不说，家伙什儿不利索，割起来费力，还容易将麦子拔起来带上土和根，麦子挑起来也额外地沉。除了磨刃子，还得会给麦件儿打“腰”。“腰”是就地取材用麦杆儿做的草绳，用于捆麦件儿。麦件儿不仅要捆得紧还有大小匀称，不可太大亦不可太小。因为一担麦通常是以麦件儿的数量来衡量的。以一担挑18件为例，一担麦子的总重量是依赖于单件儿麦子的重量的。所以，赶麦场时，雇主衡量麦客子的另一个标准便是一担能挑多少件麦子，另外便是脚力如何，即一晌午能挑多少趟。
再说挑麦，挑麦并不是有蛮力便可胜任的。首先是束麦。束麦就是将麦件儿捆绑结实然后挑到扁担上。这是挑麦子的第一道工序。挑夫们轻轻地把一个个麦件儿左右码得好生整齐，生怕把麦粒儿给掸到了地里。码好后便是捆。绳子前后用力一扥，顺势起跨膝盖一顶，把绳子在另一端麻利儿地绕几个圈儿，往后一抻，绳头在侧面別几下，如此麦垛子便捆得紧紧地，且绳子都不用打结的。这里行家绝对是用膝盖顶的，如果谁在捆的时候是用脚蹬不用膝盖顶，那肯定是个新手了，去赶场也是会受到雇主嫌弃的。扎扁担也是有讲究的，一是不能将麦垛子扎通了；二是扁担要扎在麦垛子的中心。如果扎通了，则麦垛子容易溜担；如果没扎到中心，则容易翻担。溜担，顾名思义就是麦垛子从担子上摔在了地上，通常会浪费好多粮食；翻担虽不会浪费粮食，但是扁担的侧刃容易将麦客子的肩膀压伤。挑上担走起来讲究的是担要闪，步要轻，气要匀，上坡要稳，中途担不离肩。
谁也不曾想到，世世代代种麦子的庄稼汉的后代们，在今天大多数已经忘了如何种麦如何割麦了。进入二十一世纪后，在退耕还林的大形势下，旯坡屲的麦田逐渐变成了经济林。漫山遍野绿起来了，村民们的腰包也鼓起来了。随着社会越来越精细化的分工，粮农的职业交给了土地更肥沃的产粮大省，土地贫瘠的旯坡屲成材了大片大片的经济林，造福了一方百姓。
旯坡屲除了印象最深的割麦，另一个便是村里的小学了。旯坡屲位于周边三个自然村的中心。起初学校是村子里的，2000年左右国家扶贫翻修扩建学校，重新选了校址。村支书发扬了党员奉献精神，在旯坡屲圈了一块地作为新的校址，如此三个村的小孩上学距离相当，两个字“公平”。以前，村里小学里只有一个民办教师，新学校建成后，乡教委又抽调了四五位老师来到了新学校。自此，旯坡屲的平静打破了。旯坡屲的上空五星红旗迎风飘扬，山谷里回荡着让我们荡起双桨的优美歌声。
站在奶奶家的院门前，旯坡屲的每一景都看得清清楚楚。你要是在旯坡屲的地里干活，要想在野地里找个隐蔽的地方上个厕所也是蛮费劲的。这下要数奶奶省心了。那时候，三叔家的弟弟妹妹才六七岁，都住奶奶那里，去旯坡屲上学。清早，奶奶不用送到学校，只要送出门，便可以在门口的崖边一路望着他们走进校门。要是下学淘气没回家，只要站崖边一望，便知是在泉滩下的溪水边玩水还是在亮光岘的草丛里捉蝴蝶。
到了后来，在少生优生的观念下，村里一代代的小孩越来越少，适龄儿童少了，学校的生源也少了。加之，新学校在旯坡屲的野地里，教师外出要走好几里地才能到临近的村里，吃水也是需要高年级的学生每天去邻村抬水吃，条件甚是艰苦。老师一个个调离了，学校最终也停办了。现在想想，倘若不是为了绝对的公平，新校址选择在某一个村里，或许还会继续办下去吧。这都是后话了。
顺着旯坡屲视野再往后瞧，那边便是高家堡、韩魏梁和八条路。那已经是在山的那一边了。
作者简介：笔名井地儿，原名谢鹏杰，甘肃秦安人。目前在北京从事软件编程工作，业余爱好文学，心恋家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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